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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去落日下（第2页）

我牵着女儿的小手，一直往学校外面走，甚至顾不上我的小女儿是否跟得上我的步伐，我看着落日的方向大步向前。突然，女儿不走了，我回过头看了看她，她什么也没有说，两个人盯着对方足足看了十几秒，然后，她张开双手，表示让我抱着她走的样子，我什么也没有说，抱着她就健步如飞穿过宿舍楼到校门口的林荫小道，来到了学校门口。刚到学校门口，电话就响了，我把电话给女儿，一边走一边让她接电话，她看了看来电提示很客气地说：

“喂，你好，不好意思我爸爸现在不能听电话，等会他会给您打过去的。”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。当然我也没有在意到底是谁打来的，毕竟，比起送一个孩子去见她快三年没见的母亲来说，其它的现在也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。

“你妈妈前天打电话你说在哪儿找我们？”我问女儿。

“她说在日落的地方！”女儿不紧不慢地回答。

“什么？”我诧异地看着她。然后又笑着点了点头，因为我知道，她并没有说谎。

刚走了没几步，突然她身子在我怀里动了动，示意让我放她下来，她刚站到地面上，就把手机递给了我。我接过手机，还在低头找电话号，女儿拉了拉我的衣角，手指了指路边人行道转弯的地方。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，落日刚好在我们前方，温热的光沿着人行道照过来，好像铺出了一条光亮的路。路旁的常青树被午后的热风摇晃着影子，而在落日光辉射来的地方，有一棵大树，树下一个姑娘正向我们招手。我牵着女儿走在这条光亮的路上，全身变得热了起来，越往前靠近过去，感觉身体越热，但是当我隐约能够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，整个人又突然轻松了起来。

我微笑着举高了手使劲摇摆，温和地握着女儿的小手，然后向前方落日方向的姑娘走去。直到落日的余晖刚好照到我脸上时，我看到了她那依旧美丽的笑容，温柔，灿烂，如晚风袭来，自由舒畅，荡漾人心。

女儿跑在我的前面去她妈妈身边，在夕阳西下的光辉下，她一边笑一边奔跑，书包在那娇小的肩膀上左右晃来晃去，湿漉漉的头发因为来不及梳理也散在肩膀上。我任由她向前跑着，而我在后面安静地看着她。对于我、叶枫琳还有叶子樱来说，这一刻我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。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已经在年复一年，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变得平淡而又富有深情，好像每天都会到来的夕阳早已变得不那么刺眼，微风伴着一种熟悉的豆香味萦绕在这只有几十步距离的空间里，马路上汽车开过，稀拉的声音和着鸣笛声却奏打起一首激昂人心曲子的，那节奏和心跳的频率是一样的——扑通——扑通。

正当女儿跑到那个招手的姑娘面前时，女儿并没有拥入她的怀中，而是站在那停了一会，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正疾步走来的我。

“她不是妈妈。”我仿佛听到女儿很小声地说。

“是的，我是你妈妈，来，给我抱一下！”说着那个面带笑容的姑娘张开双手半蹲下身子，让枫琳过去。可是枫琳一动不动，又转头看向我，我什么也没有说，只是笑了一下，然后枫琳就慢慢走到了‘妈妈’怀中。不知是阳光刺眼还是我眼睛里进了沙，这一刻，我的视线是如此模糊，模糊到我已经感觉到前面所有的一切都离我如此的近，仿佛挥手之间，就能够将这一切握在手里。

我放慢脚步，取下眼镜放到上身衬衣口袋，压抑着略显兴奋的心情向前昂首阔步，犹如一个怀揣着少年情怀的中年男子，成熟的外表怎样也掩盖不了那难以平复的心情。等到自己走到枫琳身边时，微风吹拂而过是一阵清香，应该是某种香水，而且味道很熟悉。不知道是母女俩很久没有见面，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，还是故意将我冷落在一边，俩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。正当我高兴地笑看着这一切已经笑出了声时，母女俩都将目光移向了我。我看着眼前那个蹲着的女人冲我微笑，然后起身站在我面前，可她模糊的微笑让我充满疑惑，心头一怔，我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，然后，一把将女儿枫琳拉到我的身后。

女儿什么也没有说，只是安静地看看我然后又看看站在我面前这个像妈妈的女人，从我愤怒而又不屑的神情中，她知道，眼前这个人不是妈妈。她的小手使劲地拽着我的衣角，我用一只手将她护在我的身后，然后极其无理地从裤兜里面拿出十块钱给她：

“去，听话，买个雪糕吃，然后去操场玩会，爸爸等会去找你。”

“嗯。”她拿过钱，又点了点头，一双好奇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从未在她面前有过的表情，然后从我的衣角松开另一只手，望了望学校大门，步子不稳地转过身，转身的时候，她圆圆的眼睛闪烁着泪光，偷偷瞟了一眼站在我面前略微低着头的这个人，然后像一个听过教诲的乖小孩慢慢地往学校大门方向走过去。可当她听到我面前这个女人突如其来的呜咽声，幼小的女儿却像一个富有深情的成年人那样，回头温柔地看了看她。然后，又静静地离开了。

我带着几分流氓语气问候道：“叶子雪姑娘，你好啊！”

“你好，月白。”她点了点头，然后沉默地站在那，像是在等着我审问一样。

“你来这干什么？”我冷冷地问道。

她什么也没有说，只是安静地站在那，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我，右手拉了拉左肩上挎包。一副失望的表情伴着很认真的微笑洋溢出来，脸颊的汗水顺着一丝黑发流下来，显得有些紧张，然后下意识地捋了捋两边耳根的头发。

“我是来找你的，这个——给你。”她伸手递给我一张卡片，极其无辜地看着我。我接过卡片，却故意躲开她的眼睛，四处张望，而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。然而，不经意间，一个生硬的拥抱将她凌乱的哭泣狠狠地推到了我的胸口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面对一个正在哭泣的姑娘，她突然抱住我时，我脑子里第一时刻想到的竟然是她过往的美丽与欢笑，那时候她轻快，自然，手舞足蹈，笑靥如花。我双举着胳膊，一手拿着她给我的卡片，一手抓着女儿小书包的背带，僵硬的身体伴着窘困的表情和着紧促的呼吸，额头的汗水因为身子倾斜而流进眼角，不得不一边眨眼一边甩动着头，十足是一副手足无措的表现。

“你——你先——别这样。”我吞吞吐吐地说，刚刚盛气凌人的架势一下子全都没有了。手里的汗水也已经把卡片的边角浸得有些湿了。慢慢地，她收起了所有情绪，一句话没有说，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，好像一个需要糖果的小孩在等待着我伸出双手给她惊喜，那种渴望似乎既单纯又强烈，让人无法拒绝。

“你跟着我到学校里面找个地去坐一会吧，等你好一些了，我们再慢慢说。”我转身背对着夕阳然后用手示意让她跟上。路边打扫马路的环卫阿姨不时开始打量着我们，扫起路来心不在焉，见我突然瞥向她，又慢慢低头认真地摆弄着她手上的扫帚。我一边走着，一边解开了上衣衬衫的一颗扣子，用手抹了一下脸上肆意流淌的汗水，然后把已经全都湿透了贴在皮肤的上衣扯了扯，耸了耸肩，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脚步，好让自己看上去并不显得狼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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